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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闲话
◎ 刘童
龚鹏程先生曾说过：“世上的书亿亿万，值得读的其实没多少，至于说能对世道人心有所补益、影响良善，那就更难。”诚哉斯言！更何况人之年寿有限，穷其一生，怎么可能读完世间所有的书呢？即使恭勤不倦、焚膏继晷地蒇毕卷帙，于意义上，亦无须如此。
为什么呢？因为读书要先覶缕清其目的性。程子曰：“今人不会读书。如读《论语》，未读时是此等人，读了后又只是此等人，便是不曾读。”这句话即是对读书的目的性赋予最准确的诠释——读书是让人改变气质。明白了这一点，就能批郤导窾，从而不会盲目地读书，且少行弯路。
那么，读书为什么要改变自我的气质呢？如何知道气质发生了改变呢？抑或读什么样的书籍才能改变气质呢？诸如此类的发问犹似无辙之途，常常令人堕入云雾。但若要将全部的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，求全责备，也是难臻周致的。这些诘问看似繁杂，实则都为一个基本常识，那就是“无用之用，方为大用”。
人皆知有用之用，而莫知无用之用。有的人读书乃系功名利禄，有的人读书单为消遣愉悦，还有的人读书洵是附庸风雅。这些人读书“各取其用”，餍足其私。殊不知真正的读书是“无用”的，是导人向善的，是培养人格魅力的。相等的，真正的好书亦是如此。一个人性情不够敦厚，没有良好的价值观念，“气质”不作转化，读数量再多的书，范围再广的书，皆是枉然。因为目的性不明确，动机不纯，只看到现实的眼前利益，幻想立竿见影的收效，而不懂得何谓真谛。所以，人之于世，在读书上要有方向，要有择选，要深铭读书的目的。
北宋教育家张载有一个著名的“横渠四句教”：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”说的就是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境界。读书一生，已非易事。欲求最高理想之境界，更非易事。曾子曰：“士不可以不弘毅，任重而道远。”读书之路无涯无际，只有肩负使命，以为天职，让自己做一个为己之学者，君子豹变，方为读书的要义。
反观那些为人的学者，器识与文艺不相埒的读书人，自恃学问为天下之公器，虽经纶满腹，然而乏匮“苏世独立，横而不流”的精神品质，不悬守德行底线，惟将读书视作“有用”之事业，漫无目的地追攀。这样的读书，岂非亵渎？这样的读书，意义又何在？他们或是非不明，或无所畏惧，或甘流尘俗，或伪善欺世，或谄媚迎合，或莫衷一是。此等读书人，就是钱锺书先生所谓的“文盲”。文盲者，非目不识丁也。而是如色盲不辨青红皂白一样，对于文艺作品，美丑高低，全无欣赏、鉴别能力。试问，这样的人也配得上“读书人”的雅目吗？这样的人也称得上“读过书”吗？孔子也说过“乡愿德贼”，来讽刺社会上的那些“好好先生”，那些“文化痞子”。
金庸《天龙八部》里面的王语嫣说过一句经典的话：“男子汉大丈夫，第一论人品心肠，第二论才干事业，第三论文学武功。脸蛋俊不俊，有什么相干。” 一位绝代佳人，都不过分重视“颜值”，反而清醒客观地独把品德修养置于人性的首位，忽略文学（读书）的地位，遑论这是何等的胸襟与见识！托尔斯泰说：“没有伟大的作家，只有伟大的作品。”这也是将人品与文学之前后关系紧密相连，亦可足见文学读书存在不确定性、虚幻性。由此也可知，读书的目的就是让人改变气质，精进修斫，从荀子说的“性恶”淬炼成“性善”，葆有“人品心肠”，成为“有所为，有所不为”的大人君子，最终“与天地相参”。而不是抛却一切不谈，“万般皆下品，惟有读书高”。读书仿佛是一种介质，一个中继站，一座桥梁。而读书其本身的价值已落之下。
所以，读书只是为了一种目的，不必“无书不读”，更不必滥读、浑读、盲读。浪费了时间，又没有提升自我，端是可惜又可悲。荀子云：“不知，无害为君子；知之，无损为小人。”一个再有学问的人，读书再博综的人，都有“不知”。“不知”非是读书上的短板，亦并非系读书人“应知”之本分。知与不知，要取决于“道”。这个“道”就是“好书”的生命，就是“读书”的灵魂。《中庸》这部元典对此阐之殆尽——“至诚之道，可以前知”。除此之外，与“道”无关的任何“知”，皆是虚妄之谈。读虚妄之谈的书，于自身的气质改变没有任何裨益，读来何用？
古人云：“腹有诗书气自华。”一个善读书的人，气度风骨一目了然，与读书匠高下立判。咳唾之间，箫心剑气，迥不同俗。有气质的读书人，自当存古人之心，行古人之道，拥鼻相知。
最后，我还要谈及一点，就是读书不等同于入学。章衣萍在《我的读书经验》一文中认为，学校乃是为呆笨人所设，凡追求自由的人，均应自由地阅读。传统的读书系人文学范畴，既是人文学，就没有单一的衡量标准，讲求的就是“独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”。用条条框框等现代性加以束缚，以分数、出路等功利性进行考量，这样的评判愚智的方式，绝非读书之法。所读的书，刻板拘狭，自然也不能衍生“鸢飞鱼跃，活泼泼地”之蔚然大观。
概而言之，读书可以推勘学问，同时亦是一门学问。然而只言片语，难以具陈。诚然，每个人的性情不一样，所触及的环境、人物，自身的眼界、智力等亦不相同，所以不可等量齐观。以上读书清谈，慨乎发之，权作一得之见，以待来者补葺。
主管单位：青梧文学研究会
主办单位：《青梧新论》编辑部、青梧文学社、扶摇诗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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刊 号：ISSN 3079-983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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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：双月2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