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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军

◎  彭晓航
作者简介:
彭晓航,90后,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人。作品散见于《弦歌》《预见遇见》等期刊和网络平台,光山县作家协会会员,青梧文学社会员。
父亲酷爱养花养草,十来平米见方院子里,常年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草花花。西边阴凉处,几株老人须一长溜儿鼓鼓囊囊地从墙上垂下来,墙下白色仿瓷盆里住进了一大捧铜钱草,紧挨着瘦高的菖蒲和南天竹。脚底下,一片是肾蕨,一片又是玉簪,昂着头,争着吮吸雨露,龟背竹错落地站在菖蒲身后,咧着小嘴,笑着。倒也热闹。而唯独几盆黄色月季,在东墙下立着饱满的裙袂,庄严地守候,守候父亲每天雷打不动的偏爱。
约莫十岁的时候,父亲去外地出差,带回来一盆小树枝。彼时,我还不知道她是什么种类,叫什么名字。正如我十年来,还不知道妈妈真正的模样。是的,每当我哭着要妈妈,问父亲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接,我怎么没有妈妈接的时候,父亲从来闭口不谈,回答我的往往是满屋子呛人的卷烟味,父亲黢黑的背影和空空落落的院子。父亲随手找了个不用的旧盆,填巴填巴,把小家伙的“简易房”撕开,塞进盆里,扔在一边。浇点洗脸盆里浑浊的水。嫣红的旧搪瓷盆,露出掉色的喜字,咣当一下,颤颤巍巍,落在铝合金架子上。新来的小家伙,就这样在院里安了家。
每天放学时晚霞都是不一样的,每天云朵都是会变脸的,连不起眼的小月季,也渐渐改头换面。当在前排住的同学小新,穿上了粉红色外套和裙子,一步一蹦哒甩着马尾辫的时候,当小豪开始呼唤我晚饭后骑自行车的时候,春天就来了。
月季的叶子膨胀了许多,枝干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嫩芽,绿得更入眼了。父亲也不知何时对这株月季产生了兴趣,早上还没开始做饭,得先去看一眼,出门上班前看几眼,晚上下班回来,还得再看几眼。某天,父亲给它换了一个厚重的土陶盆,还别出心裁地置办了几个素雅质朴的白色陶瓷盆,里面插着刚扦插好的分枝。我问父亲,养花就这么有意思吗?父亲摸着刚刮好的胡茬儿,饶有兴致地说,有意思啊,看着它一点点长大。有意思得很。月季这个东西,要求不高,不需要太多的光照和水分,只要不是太差的环境,它都能扎根……每种花都有独属的花期,有的花开得早,有的花开得晚,不能着急,繁花似锦,硕果累累,都需要过程。说着,又把盆往外挪了挪,反复斟酌了几个位置。
转眼到了暮春,如父亲所愿,一大朵一大朵的月季花,舒展开了困倦的身体,晃着笑盈盈的小脸,白的透彻,黄的肆意。和父亲久别重逢一般。从那以后。父亲越发有精神了,衣服该挂的挂,该叠的叠,屋里屋外,收拾得整洁有度。闲暇之余,便侍弄院子里的花草,渐渐地,院子里迎来了各种不知名的植物,在父亲的搭配和收拾下,地上还铺了一层深浅不一的溪流石,填满了几块方地砖的空隙。这样一来,不管下多大的雨,院子里也没有一点泥水。溪流石珠圆玉润,晶莹明亮,寻常生活,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。
大学毕业以后,和家里联系次数越来越少了,取而代之的,是每天潦草果腹,疲于追赶地铁的生活,生怕错过了这一趟,就错过了今天的花期。时间就像地铁一样,呼啸而来,呼啸而过,一点招呼都不打。转眼,在遍地霓虹的上海已经待了七八年,而我却无法在这里扎下根。市场一片萧条,努力工作还是逃不过公司大面积裁员。与相恋六年的女友分道扬镳。备考公务员大半年,也没什么收获,案头的书倒是增添了不少。我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,不由得笼上了一层“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”的阴霾。只好收拾收拾行李,想着该是时候回家看看了。
父亲对我的归来很是欣喜,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酒,像是在庆祝凯旋。却给我只倒了半杯。我心有不甘,眼巴巴地望向父亲,父亲嘿嘿一笑道,你还年轻,少喝点好。街坊是很热情的,几家邻居看我回来了,都做了拿手菜分给我们,有的是香椿炒鸡蛋,有的是焖罐肉,还有的是自家腌的小菜,五颜六色一桌子,看着喜庆得很。院子里的绿植比以前更多了,比大拇指还粗壮的月季老桩周围,生出来一小圈儿的扦插枝条。温婉柔和的邻居宋阿姨,来给父亲送点刚摘下的绿叶儿菜。宋姨袖子高高挽起,湿润的双手挽着我胳膊一一介绍街坊四邻的变化,儿时和我一起玩闹的小豪现在在贵州,有自己的酒厂,人家现在是大老板了,小新呢,嫁到了成都,一年也不回来一次,听说她老公还是个作家呢,你爸啊现在也不抽烟了,啧啧……我听着心里不由得熨帖了,微笑着喃喃道:大家都挺好的,挺好的。
父亲笑了笑,默不作声。怎么说呢,对我,倒是没有什么埋怨。他还是和往常一样,在院子里修修剪剪,每天早上要特别观察一下月季花,“浇水要浇透,要么就不浇,见干见湿。”“植物也有性格,不同的花开花时间不一样。”“养花得要顺天时地利,喜阴的花你不能让它老晒太阳,又不能一点太阳都不晒”……父亲一边给月季浇水,一边对我说道。“现在不开花,是时候没到,早晚都会开花的,有早有晚嘛”
果不其然,如父亲说的那般。到了暖风和煦的季节,月季又是次第地掀开行军被,在父亲的手底下,队列整齐。父亲把水壶放我手上,“去,打点水,浇浇。”我模仿着父亲打理收拾的幅度,摩挲着水壶掉色的粗糙把手,看着父亲依然挺直的腰背,白发还是遮不住,他对月季的钟爱。我拿起水壶,再一次灌满水,感同身受地走过,他走过的来时路。月季花仰着头,像是对我的回应。我想我是懂得了。父亲如此钟爱月季花,为了花期蛰伏大半年的时光,还要拿一院子的绿植来配它的盛开。正如父亲的一生,踉踉跄跄,没有比别人更多的雨水和阳光,也能开出自己的花,也能氤氲一方的土地,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节奏。
不久后,我又踏上了前往远方的列车。看着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地向后方奔去。我明白了,父亲,和他的月季花,都是这个院子里的将军,指挥着千军万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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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管单位:青梧文学研究会 主办单位:《青梧新论》编辑部、青梧文学社、扶摇诗社 合作咨询:青梧新论:fuyaoshikan  刊   号:ISSN 3079-983X 官方网站:https://www.qwxl.ac.cn/ E---mail:                fuyaoshikan@163.com(诗歌)                qingwuxinlun@163.com(其他) 发布日期:双月2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