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园子里的草又绿了
◎ 邓操
开春最后那点雪水刚渗进地里,墙角根那点冻土还青黑着脸时,砖缝里就急吼吼地拱出些碎绿来。我妈蹲在菜园子里,手指捻住一根草茎,往上那么一提溜,“咔嚓”,带起一小撮湿泥。她袖口沾着干草屑,呼出的白气带着新鲜泥土味儿:“这草啊,性子烈,你越拔,它越来劲,跟人犟似的。”
以前,老家还养着两只灰兔子。这些野草,就是它们的口粮。天刚麻亮,露水珠子还挂在草尖上打滚,我妈就蹲在园子里摘草了。竹篮挂在篱笆桩上,一晃悠,就撞上旁边牵牛花的藤蔓。她左手攥着一把草,右手挥着那把磨得锃亮的铜刀,在青石板上“咚咚咚”地剁。那声响,能把屋脊上打盹的麻雀都惊飞了。剁碎的草拌上麸皮,倒进笼子,兔子竖着耳朵蹦跶,红眼睛亮得像草叶上的露水珠。那时候,我妈总念叨:“草是贱命,给点土,它就能还你一院子的绿。”
父母去东莞的那年,我们就把兔子送给了隔壁的叔爷爷。工友们来接爸妈的那天,面包车停在门口。我妈是最后一个上车的,脚踏进车内了,又回头望。“它们以后该纳闷了,”她声音有点抖,“咋没人来摘草了呢?”围巾角上沾着的几粒草籽,掉在地上,小小的,黑黑的。
我妈在东莞租的房子在三楼,窗外是铁条焊的防盗网,密密麻麻。我妈总爱趴在窗台上往下看,看楼下花坛里被剪得整整齐齐、方方正正的冬青。“咱老家的草,”她揉着发麻的膝盖,“可不用人伺候,自个儿就能蹿得齐腰高。这会儿该爬到房顶上了吧?”我说城里的草也这样,草哪分什么城里的乡里的。她摇摇头:“城里的草,哪有咱老家的野?风一吹,就倒了,没筋骨。”
后来我去上大学,我妈在车站候车厅塞给我一袋煮鸡蛋,温温的,放手上很暖和。火车要开动了,我提前进了检票口,她还在候车室。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大学的新鲜事,篮球场图书馆,哪里懂得她望着我的眼神,沉得像压了块石头。
大学宿舍楼下的草坪,永远被剃得短短的,像刚剪过的板寸。往家打电话,我妈说,叔爷爷家的兔子生小崽了,“就爱吃咱们园子里长的马齿苋!你叔爷爷每次去割,都留着根,说等你回来还能长呢……”我在这头听着。笔尖划过笔记本的沙沙声,总让我恍惚听见老家院里那“咚咚咚”的剁草声。
去年寒假回老家了,很多树都落了。可墙角砖缝里,新的草芽已经怯生生地探出了头,细细的绿茎在风里轻轻晃,像在跟我打招呼。房顶上的枯草,我爸清过,瓦缝里还卡着些断了的草茎。风一吹,呜呜地响,像有人在低低地说话。
院角那棵果树倒是结满了果子,红彤彤的,有几个熟透的掉在地上,沾了泥巴和干草屑。往年这时候,我妈会搬个小矮凳坐在树下,拐杖斜靠在树干上,慢悠悠地把果子一个个捡起来。完好的放进竹篮,碰伤的,就扔给院墙外头溜达的野狗。今年厂里出了事,母亲还待在东莞没回来。院里果子落了地,引来一群麻雀围着啄,叽叽喳喳,闹腾得很,反而衬得院子更空了。
有阵子我妈夜里咳得厉害,去诊所挂了好几天水。治好的那天,她精神头好了点,给我打电话,说做了个好梦:“梦到园子里的草又长齐了,绿油油的。我蹲在里面拔草,你就蹲在旁边摘鱼腥草,阳光晒得人后背暖乎乎的……”她在电话那头笑,气息还有点急,“你说怪不怪?梦里我这身体好使得很,一点也不疼!”
挂了电话,我走到宿舍楼下。梧桐树底下,也歪歪扭扭长着几丛野草,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踩得东倒西歪,可还在拼命地往上蹿。风一吹,草叶子就沙沙地响,像老家那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。
我知道,那些草还在那儿等着呢,就像我妈心里那根牵着老家的线,从来没断过。等又放了寒假,我得带她回去看看,看看园子里的草,是不是真的,又绿了。
作者简介:
邓操,笔名周行,2005年生,湖南邵东人,甘肃省散文学会会员,兰州大学2023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。
主管单位:青梧文学研究会
主办单位:《青梧新论》编辑部、青梧文学社、扶摇诗社
合作咨询:青梧新论:fuyaoshikan
刊 号:ISSN 3079-983X
官方网站:https://www.qwxl.ac.cn/
E---mail:
fuyaoshikan@163.com(诗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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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双月25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