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扎根青年 深耕文学 对话时代
汇聚四方文心 共筑文学新声
随乡食事
◎ 茵陈
过了小雪，冷，山区更是冷。出租屋里也冷，淡黄色的墙壁，淡黄色的家具，连花瓶里淡黄色的腊梅也清冷冷地低着头。食堂打回来的饭菜还没吃两口已经冷冰冰的了，我像只猫一样秋在凳子上。
同事发来消息，邀我去家里吃饭。自得到消息，整整一下午，乐不思蜀。同事家的饭菜好吃，我又是个极贪吃的。等待幸福，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。待下班时，她已经开着小红车在路边等我了。一上车，后座的两个孩子便围上来抱住我喊着“小姨”。一儿一女，是兄妹，大的五岁，小的三岁。同事是云南人，远嫁湖北。去年才认识，共事一年，我们同岁，且生日同年，同月，又是同姓，开玩笑说算半个娘家人，于是就多了两个“外甥”。
进屋，屋里暖和和的。厨房外的大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盆鸡汤，咕噜咕噜冒着泡。这桌子是改装过的，中间掏空安了炉子，围着吃饭不冷。蒸汽缭绕间，这鸡汤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，嫩白的山药，淡黄的鸡肉，翠绿的蒜苗，生机勃勃。不多久，人齐了。满满一桌的菜，眼花缭乱，不知所措。同事老公是个豪爽嘹亮的汉子，笑着自称“伙夫”，上来就用小铁勺狠狠地给我来了一碗鸡汤。山药是野生的，已经炖得软烂，汤也因此变得浓稠。入口即化，软绵回甘。鸡是土鸡，平日散养在坡上。外皮滑嫩，皮黄肉白，鸡肉紧致不柴。一丝一丝，越嚼越香。淡淡的黄色鸡汤上飘着一层晶亮亮的油，汤里混着山药糊，清爽香甜。这鸡汤，慢煮细炖了一整个下午，真是入味。
中间的鸡汤，咕噜咕噜冒着小泡，煨着。桌子转起来，一道道菜像走马灯一般呈现开来。甲鱼，最美是裙边。没有一丝腥味，软糯的肉块和浓厚汤汁粘稠在一起，夹起一块，仿佛在筷子上打着闪，鲜入喉咙的嫩滑，淡淡的麻辣也掩盖不了这软滑鲜香。橙黄色的小彩椒切成小粒，在盘子里锦上添花。河鲜，还有那条鲫鱼。鲫鱼红烧，上面放着几段蒜苗，少有的绿色，翠玉般，显得相得益彰。连皮带肉，稍稍沾些汤汁，咸香渗透，细腻柔软如白玉。鱼肉的鲜，酱汁的浓，回味无穷。鲫鱼是钓来的，我知道这附近有条大河，天气好的时候，总有人去钓鱼。我曾在傍晚去过，残阳如血，河面也被染红了，有的拎着小桶慢悠悠地回，有的骑着车兴冲冲地来。
最妙是来点儿小酒。同事的老公早早就从壶里舀起一碗酒醒着了。那酒盛在透明的碗里，绯红色，不像葡萄酒，葡萄酒是暗红色的。也不像山楂酒，山楂酒是淡红色的。这两种我是知道的，这边人经常自己做。这酒的颜色不深不浅，同事告诉我，这是从她们云南带过来的，加了石榴，放久了，颜色就这样不深不浅，不红不淡。呀，那是石榴酒了，若是果酒，定是清甜甜的。同事笑而不语，举杯交错，浅尝一口。辛辣冲过口腔，像是一小团烧得通红的炭，穿过喉咙，划过肺腑，胃里燃起来了，脸也瞬间热了起来。懂了主人家刚刚狡黠的笑。真是好酒，看着像是山茶花，清亮亮的，与世无争，温柔从容。入口却丰盈洒脱，痛痛快快。末了还有一倏忽的甜，像是在舌头上拐个弯，溜走了。同事打开门，那间小屋子里全是酒，壶装的，坛装的，瓶装的……酒香弥漫，光是闻着，就醉了。
下酒要有下酒菜，桌上无一不是。那腊肠，是去年灌的，年猪，咸香瓷实，配的青椒是地里种的，辣得冒汗。炸猪皮，小块的猪皮炸得起了卷，酥脆掉渣，不油腻。唯一的蔬菜，就是那盘紫菜苔了。地里掐刚冒尖儿的，很嫩，皮不用撕，猪油爆炒，加蒜加盐，其他什么调料都没加。在这众多的荤菜里脱颖而出，清脆可口。边吃边喝边说，那鸡汤还在咕噜咕噜冒着小泡。
那鸡汤还在咕噜咕噜冒着小泡。变得更浓了。盛了半碗，配酒喝。冷酒下肚，虽烧胃，却转瞬即逝。再喝半碗鸡汤，胃里暖起来，煨着。边吃边喝边说，围着炉子，都热了起来。同事的婆婆端来了饺子，萝卜馅儿的，我进门的时候正在包，我也包了两个，似元宝，敦厚扎实。筷子一戳，噗嗤，饺子里冒出汤来。淡淡的萝卜清甜混着猪肉的香气，这是今年的新萝卜，我知道同事家房后就是菜地，地里的蔬菜很多，旁边养着鸡鸭鹅，还有几只灰兔。
忽觉兜里一沉，低头一看，同事的小女儿像只小猫一样，悄悄地往我兜里塞着橘子。圆圆的脸蛋，红扑扑的，两个小辫子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子。这小橘子只有乒乓球大小，是山上果树上摘的，不是过年的砂糖橘，没砂糖橘甜，带着酸，纯正的橘子味，这酸甜，最好解酒。酒足饭饱，屋子里尽是笑声。炉子上的鸡汤还在煨着，咕噜咕噜冒着小泡。轻轻的烟气缭绕。难得在异地能感受到家味。小女儿像只悄无声息的小猫，在我们之间穿梭，给每个人的兜里都塞满小橘子，若是被发现了，就嘻嘻一笑，两只眼睛眯成两尾小鱼。末了晃到爸爸跟前，撒娇地钻进怀里，大哥便将女儿怀抱，扔起，接住，再扔起，再接住，小女孩的笑声，像是这绯红的酒，清洌洌的……
天黑透了，我们也该告辞了。湖边的晚风，吹得树瑟瑟发抖，远山的灯还亮着，山顶沉重的黑压压，像是沉睡的老人，在屋前点着一盏灯，等着晚归的人。看见幸福，本身就是一种幸福。
第二日一早便醒了，昨天的微醺并没有什么大碍。果然好酒，嗓子不干，胃也不疼。出门上班，今日的风，不凌冽。朝暮更迭，东边泛红，再渐变到橘红，绯红。看来是晴天。红砖老屋的阳台上，伸出长长的方形的晾衣架，横竖交错，密密匝匝。暖气管道急匆匆地冒着烟，这烟也被染红了，投落晃动的日影，三分悲壮，七分暖意。日出扶桑一丈高，人间万事细如毛。是了，今天的忙碌又开始了……
主管单位：青梧文学研究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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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：双月25日
刊 号：ISSN 3079-983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