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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羽生武侠中的诗词情结
£ 刘 童
一直对“武侠与诗词”这个题目甚感兴趣,然又觉范域深闳,包亘琐碎,不宜率尔操觚。于是自行缩小范围,框定在梁羽生武侠中的诗词情结上,以减免不必要的麻烦。尽管自己于古典诗词的研究已过二十余载,于梁氏武侠的喜爱亦醉心不泯,偶有通微。但是二者尚谈不上博综,也愧乏相关的名山事业,写起来只能算野人献芹。那就仅作皮相之见,姑存詅痴吧。

武侠,这个流行文化元素,在中国人的骨子里尤为占据。终古以来,其刻画宣扬的精神概念,亦成为中华历史长河中不可或缺的璀璨构成。其中,按时间断代,可分为古代武侠与民国武侠。按流派划分,又有新、旧及古仙武侠之说。其与诗词之间的联系亦互为唇齿,更迭彰显。武侠有了诗词,故事虽未读,而胸中所怀已罄什一。所以,武侠中嵌入诗词这一元素,洵具美感、空间感和张力的。现在就单论新派武侠小说中的梁羽生及其作品里的诗词。
梁羽生虽是“新派”武侠的开创者,但是其骨子里却是地道的“旧派”。梁氏之子陈心宇曾在《梁羽生妙评民国诗词》序言中写到:“父亲从小酷爱中国古典诗词,一生投入在诗词、对联的研究上,更将在这方面的创作放进其作品中,为武侠小说注入了更多的文化内涵。”“当然父亲一生亦不免有遗憾之事。他以武侠小说成名,但他心里更希望自己的诗词、文学艺术创作能得到认同。随着时代的变迁,华人社会对旧中国文化修养下降。新一代读者只着重他小说中的情节,能真正懂得欣赏其文学创作技巧的人渐少。”据此可见,梁羽生“好古之心”由来已久,浸淫中国传统文化,收罗爬梳,神交前贤。惟在武侠小说上取得的创作成就,早已盖过了其在诗词、文学艺术领域方面的光芒,故而世人不能尽知。这是他所“极不情愿”的,亦是“引为憾事”的。
检梁氏武侠作品集中,最具代表性的《萍踪侠影录》之“卷首词”:“独立苍茫每怅然,恩仇一例付云烟,断鸿零雁剩残篇。 莫道萍踪随逝水,永存侠影在心田,此中心事倩谁传?”这是一首《浣溪沙》,作者最终要表现的是张丹枫“一笑泯恩仇”的侠者精神,不计世仇、萍踪逝水的划时代理想。可以说,这阕小令开篇点题,统摄旨归,为小说接下来的发展奠定了永恒的基调。读者细揣其用意,对于整部作品的理解就不难得知了。如,书中第十回《七绝·拟张丹枫述怀》:“中州风雨我归来,但愿江山出霸才。倘得涛平波静日,与君同上集贤台。”语言剀切,情感浓挚,寄托了主人公深沉的抱负和高远的志向。金庸的《侠客行》中亦有此类气势恢宏的侠骨诗——“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”(李白句)。皆是以诗词的形式为小说设色成象、涵养生机。再譬如,书中第二十七回《踏莎行》:“掠水惊鸿,寻巢乳燕,云山记得曾相见,可怜踏尽去来枝,寒村漠漠无由面。 人隔天河,声疑禁院,云魂漫逐秋魂转。水流花谢不关情,清溪空蕴词人怨。”该作系张丹枫一觉醒来之后的迷离枨触所为,因思念云蕾,故而提笔作画,填词以寄内心的惆怅与苦楚。“云山记得曾相见”道出当初相识的美好记忆,“可怜踏尽”极言此后事态的复杂演变,“人隔天河,声疑禁院”则发摅幽恨,鸣己不平。山高路远,天地倥偬,彼时的张丹枫漂泊天涯,无所依托。回想曩日与“小兄弟”的欢愉场景,到了而今,秋魂竟如此落寞,更乏人倾诉。眼前的“水流花谢”任由去罢,惟独一泓澄澈的溪水徒劳地淹蕴我的怨恚。读者将自己代入故事当中,循着诗词中的意象、手法等思路线索,脑海边自然能生成画面,并牵愁惹思。
除此之外,还有《云海玉弓缘》亦是一部令人砉然发蒙的武侠小说。作者将放浪不羁、命运多舛的金世遗之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,其与谷之华、厉胜男二者间的情感纠缠,人性冲突,无疑升华成了流泪的悲剧,美的哲学。书中第一回有拟金世遗唱曲《滴滴金》:“三月艳阳天,莺声呖溜圆,问赏心乐事谁家院?沉醉江南烟景里,浑忘了那塞北苍茫大草原。羡五陵公子自翩翩,可记得那佯狂疯丐尚颠连?灵云缥缈海凝光,疑有疑无在哪边?且听那吴市箫声再唱玉弓缘。”此曲虽不及诗词庄雅嫣媚,俚语饶杂,但也自有主人公爱恨情仇、跌宕起伏的传奇经历,是为诗词之余绪。作为小说卷首曲,其涂辙与《萍踪侠影录》大体相似。人生即是如此,无论是现实世界,还是武侠小说,光尘总是不堪回首。孤独与无助,只得以诗词之血在武侠肉体中喷薄、流淌。
鲁迅先生在《我怎么做起小说来》一文中说:“说到‘为什么’做小说罢,我仍抱着十多年前的‘启蒙主义’,以为必须是‘为人生’而且要改良这人生。”“为人生”,是小说创作的终极目标,亦是文章公器之用。在梁羽生的爱情世界中,即曾有过一段令人称羡的佳话。当年《大公报》的副主编李宗瀛,将自己太太的侄女林萃如介绍给他时,两个人由“盈盈一笑”到“尽把恩仇了”(指刚开始互为不喜欢),由“昨宵苦雨连绵”再到“今朝丽日晴天”(指后来的鹣鲽情深、相濡以沫)。林萃如就是《萍踪侠影录》中云蕾的原型,有着高贵大方、纯洁善良的品格,总是给人以柔情与坚韧之力量,感化冥顽。梁羽生把人生的经历搬进武侠小说中,并沾溉诗词,赋予作品最完美、最显著的渲染力,他的“为人生”真诚不妄。诗词,不但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收效,更突出了他在武侠中的特殊情结,媵以深窈之法。
梁氏毕其一生,都以一个传统的旧式中国文人形象为内心第一,将诗词这门高贵古雅的情感体操舞动于武侠小说之中,即使“不能至”,然“心向往之”。也许诗词式微了,也许于功力上不及同侪朋辈,也许世人单欣赏故事的精彩有趣……但是我想,世间再好的语言形式都不及诗词的自然宏大,再多的语言数量都不及诗词的洞中肯綮,再高深的语言姿态都不及诗词的惊心动魄。
“笑看云霄飘一羽,曾经沧海慨平生。”武侠,为梁羽生开辟了一条“崭新”的道路,这是上天的眷顾。在这条道路上,矢志葆有“旧情”,哪怕塑造的人物与自己的理想有缺,亦是生命的完美。
作者简介:
刘童,1984年生,安徽霍邱人,霍邱师范附属小学高级教师。系霍邱县作家协会会员,霍邱县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、理事。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诗刊》《诗刊·子曰》《中华辞赋》《文史天地》《百花》《诗词报》《对联》《中华诗词》《星星·诗词》《当代诗词》《心潮诗词》《长白山诗词》《中华楹联报》《中国楹联报》等。
主管单位:青梧文学研究会
主办单位:《青梧新论》编辑部、青梧文学社、扶摇诗社
合作咨询:青梧新论:fuyaoshikan
刊 号:ISSN 3079-983X
官方网站:https://www.qwxl.ac.cn/
E---mail:
fuyaoshikan@163.com(诗歌)
qingwuxinlun@163.com(其他)
发布日期:双月25日